03-雨中Illusory

 

何かを、忘れている。

何かを足りずに居る。

 

  我做夢了。

  雖然仍然在夢境之中,但我知曉自己在做夢。

  「我」像平常一樣,戴著帽子四處閒逛,在那些個我很熟悉的地方,那個「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向誰說著甚麼。

  仔細瞧著,在「我」旁邊,似乎還有其他甚麼人在。

  「我」和那個人都在嬉笑著,但那人的臉龐卻模模糊糊,像被誰用筆胡亂地塗抹著,看不清楚。

  「我」和這人並肩走著,那個人總是步伐緩慢,經常被「我」超前,接著等「我」發現後,又會站著等那個人。

 

  啊啊。

  總覺得認識這人。

  「我」也好,我也好。

 

---
 

  「妳起床了嗎?早上好。」

  蓮子躺在床舖上,睜開了眼。仍舊是那間和室,不同的是現在為早晨時分,而且外頭淅瀝淅瀝地下起了雨來。

  她從被褥中坐起身來,對向自己微笑的慧音說了聲早安,慧音為她準備的衣服很舒適,讓她著實睡了頓好覺,蓮子用手整理了下自己及肩的短髮,掀開了被子。

 

  宇佐見蓮子的腳掌第一次接觸到榻榻米。

  雖然是日本人。

  「原來榻榻米是這樣的啊!踩上去是這種感覺……嗯嗯。」她頗有興趣地蹲下身,用手撫摸著榻榻米的紋路。「聞起來的味道真有生活感啊──」

  蓮子研究完榻榻米後,開始對自己身上的衣著下手。

  「雖然知道這是和服,但我還真沒有親自穿過呢。雖然布料有點舊,但就是舊才這麼舒服……嗯嗯。」

  「是嗎……那是我以前穿舊的衣服,因為花樣我很喜歡所以就留著沒有扔了。」慧音切著菜,對蓮子說,語中有點尷尬。

  「啊,是這樣嗎?沒事,我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反而我都還沒向妳和妹紅正式道謝呢!」

  「不用了,我們也沒有真正幫到甚麼忙……」

  慧音的聲音有點沮喪,蓮子知道這是因為她在擔心自己,所以咧嘴一笑。

  「放心好啦,我能進來,總會有辦法的。」

  「對了,」慧音這時想起了甚麼,轉身問蓮子。「蓮子小姐妳是怎麼進來幻想鄉的呢?」

  「怎麼進來的喔……我想想,」蓮子疊著雙手,一邊回想著。

  「嗯……我也忘了,好像是睡了一覺,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到妳這兒了。」

  慧音有點困惑,如果蓮子不是在騙她,真的睡了一覺就進來幻想鄉的話……她思考著,害怕以後會陸續發生的可能性。

  「啊,那個蛋好像快要焦掉了喔?」

  「哇啊!好險好險……」慧音千鈞一髮地把蛋翻了面,長吁一口氣。「算了,想這麼多也沒用,蓮子,可以幫忙我放盤子嗎?」

  「啊好啊,當然沒問題。」

 

  兩人把飯菜盛好,放到桌子上的時候,妹紅剛好回來了。

  「我回來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呢,都下一整晚了。」妹紅在玄關旁邊放下濕漉漉的傘,脫下沾到泥水的長靴,身上的衣裳也有點被沾濕。「喔喔,好香,是玉子燒吧。」

  「嗯,辛苦妳了,剛剛做好飯妳就回來了呢。」慧音動作俐落地為空的飯碗盛滿米飯,妹紅俐落地綁好馬尾後連忙從她手上接過。

  「謝謝……怎麼了?怎麼盯著我們看?」看到有些呆愣地捧著飯碗,輪流看著她們兩人的蓮子,妹紅問道。

  「不,不,沒甚麼,只是覺得妳們有點像夫婦罷了,呵呵。」蓮子高興地瞇起眼笑著,聽見她這句話的兩人的耳根瞬間紅了。

  「蓮子!」「妳、妳妳妳妳在胡說甚麼!」

  「沒事沒事,吃飯吧!」蓮子打著哈哈想要糊弄過去,妹紅和慧音飛快地相視一眼後,只好也端起飯碗。

 

  「嗯,好吃!」

  蓮子驚訝地叫道,慧音所準備的菜式分別有:一道差點就焦了的玉子燒,盛在碧綠色飯碗裡的納豆,色澤金黃烤得恰到好處的鯖魚,盛在碗裡的味噌湯,那撲鼻的香氣令人無法忽略它的存在,炒青菜,還有一小碗醃漬蔬菜。雖然不算豐盛,但賣相絕對是滿分,尤其是那道玉子燒,它的色澤和口感簡直令蓮子欲罷不能。

  慧音羞澀地笑著,妹紅也不管自己的臉頰上仍黏著幾粒飯粒,忙不迭接腔道。

  「真的!慧音的料理真的無比好吃,每次我都忍不住想,誰娶到慧音肯定就幸福一輩子啦。」

  說完這句話後,蓮子便哈哈大笑,慧音便刷紅了臉,低著頭一記粉拳敲在妹紅的手臂上。

  「嗯?幹嘛?」妹紅不解。

  蓮子笑聲更加猖狂,三人嬉鬧著,平靜地結束了這個愉快的早飯時間。

 

  幫忙完慧音收拾碗碟後,妹紅蓮子兩人便打算出門去找巫女。

  因為要出門的關係,蓮子換回了自己本來的衣服,下著雨的緣故,衣服還帶著點霉味,她看了看窗外,雨勢頗大。既然如此,穿乾的衣服到了外面也會變濕的吧。她這樣想,毫不在意地穿上。

  「下著雨沒問題嗎?」慧音在玄關擔憂地問。

  「沒事啦,才這點小雨,而且從昨晚就下到現在,短時間也不會停了吧。」妹紅回答,蓮子也點了頭,蓮子接過慧音給她的紅傘,而妹紅則拿起剛才出門用的黃傘,慧音在兩人身後,目送她倆出門。

 

  蓮子一出門,就被打著傘上的重量嚇到了,雨勢似乎變得更大了,她撐著紅傘,跟在妹紅後頭,雨點滴答滴答地拍打著傘面,從水窪濺出的雨水沾濕了她的墨綠色短靴,妹紅經常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跟上來,黃色的傘轉來轉去,為免她走失。

  就像幼稚園老師一樣。蓮子心想,忍不住笑了。

  即使是下雨天,行人仍然來來往往,蓮子用傘隱藏著自己的臉,不時偷看一下其他人的臉孔,泥濘的地面,隨處可見的樹木都讓活在另一個世界的蓮子覺得新鮮。

  想不到原來走在難走的泥土上面也是這麼有趣的事,她不經心地想。在混凝土和石塊的世界裡生活久了,大自然竟然是那麼地陌生。

  單調的雨聲取代了兩人之間的交流,她們離開了村落,離開人里,進到魔法之森(妹紅告訴她的),漫步在雨中樹林對蓮子來說又是一奇特的經歷,頭上高聳的枝葉隔住了雨勢,泥地比剛才的更加濕滑,盤結難解又爬滿青苔的樹根猶如刻意阻礙她倆前進的腳步,蓮子走得很吃力,看見妹紅的腳步也不像剛才那麼從容,她偷偷地安心下來,也不那麼難堪了。

  魔法之森裡有很多形狀奇特的植物,長滿刺的小果子、葉瓣似針的花卉,為數最多的,就是顏色奇怪大大小小直直彎彎的一大群菇類,幾乎多到令人作噁的地步,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種植的。

 

  「哇啊……不會多得有點噁心了嗎?」

  「啊那些東西啊,大概是那傢伙做的吧,反正她就只惦記著這種東西,喔小心,」妹紅銀白的髮絲在蓮子面前晃了晃,蓮子正想開口,沒想到自己就踩到苔蘚滑倒了──幸好妹紅及時轉身,抓住她沒撐傘的手,才讓她的屁股避免和泥土親密接觸。

  「不是叫妳小心點兒了嗎?真是的。」妹紅無奈地笑著,蓮子卻因這麼近距離看到妹紅的臉孔而愣住了。多麼漂亮的人啊,皮膚彷彿吹彈即破,水靈靈的一雙眸子,瞳仁卻是火紅火紅的,好像還能看到有火焰在其中閃爍;白得徹底的一頭長髮卻如絲般順滑,即使落在妹紅純白的襯衫上,仍舊柔亮、分明。

 

  「妳是模特兒嗎?」蓮子維持著快摔倒的狀態突然問道,妹紅滿頭問號的表情令蓮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兩人再次邁步,經這一小插曲後,蓮子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專注在走路這件事上,妹紅更是乾脆放慢了速度,走在她的身旁。

  森林中卻是異常的靜,雨音彷彿被樹海給隔絕了,比起剛才,現在的樹音柔和許多,她看著腳邊那些多到作嘔的奇怪顏色香菇,努力地習慣著,除了這些,幾乎再沒有別的甚麼,當然蓮子知道並不是沒有別的「甚麼」,只不過是她感覺不到而已,大概吧。

  當腳下的路開始變平坦,雜草也沒那麼肆虐後,蓮子便猜想終於差不多要逃出這片奇怪的森林了吧……果不其然,霎時間頭上的葉霧開始往後退去,像要把她們吐出一樣,森林竟已經在她倆的身後。而在眼前,是一條蜿蜒細長的山道,蓮子向上瞧去,盡頭有點看不清楚,山梯旁邊是鬱鬱蔥蔥的樹,與剛才的不一樣,蓮子吁了一口氣,感覺這些在意義上更像「樹」,剛才森林裏的每一棵都散發著陰森的氣息,比起這種普通的樹,它們更像是活著的。

  妹紅領她走了一段路以後,穿著棕色長靴的腳停了下來。

  「我就先到這裏了,就不跟妳一起上去啦,這邊很安全的,就算有妖怪也不會在神社附近傷害妳的。」妹紅搔著頭,笑著說道。

  「啊……嗯,謝謝妳。」蓮子也回笑道,可能是有甚麼原因吧,她想。「啊但是……如果我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那麼就再也不會見面了呢。」

  「嗯?是啊,怎麼了?」妹紅單純地反問著,她並不理解蓮子的想法。

  蓮子看著妹紅的臉,真是遲鈍的人啊,本來有些落寞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雖然僅是一飯一宿的恩情,但蓮子並不是那麼無情的人。

  「……嗯,沒事,要替我跟慧音問好啊!還有,謝謝妳們的照顧。」蓮子把帽子壓低了些,同時也迴身踏上了階級。

  「好,啊如果妳真的回不去了,回來找慧音吧!」妹紅大剌剌地說著,蓮子聽見了,不禁苦著臉回頭。

  「絕對能回去的啦,有來的路的話肯定也有回去的路呀!」蓮子喊著,在講給妹紅聽的同時,更像是為自己打氣。

  「啊哈哈,是嗎。那就再見囉。」妹紅哈哈笑著,也沒再說甚麼,但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就那樣撐著傘,站在底下,像是在守候蓮子。

 

  蓮子再次轉過身,沿著階級往上走。

 

  就算是濕滑的石級也比剛才的泥地好走多了,她的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噗吱」的水聲,雨勢比剛才小了些,僅是細細飄著,蓮子一步一步地走著,步伐很是穩重,頭髮沾了濕氣,有幾根黏在她的脖子後,她可不敢想像一步打滑,摔下去會有多淒慘。

  她走過了三十階,往後看了一眼,妹紅還在下面,但已經因為隔了很遠,變得有點看不清了,只看到她撐著的那把黃傘像一朵小黃花般,在雨中佇立著。

  她向蓮子揮著手,她笑了笑,繼續走著。

  走到五十階回頭,妹紅已經走了,蓮子望了一會,繼續朝著山路走。

  走著。

  走著。

 

  終於她抬頭,能遠遠看見神社的鳥居了,鮮紅鮮紅的,她忽然覺得曾經在哪裏見過。

  她記起了,是在自己的世界看到的。然而,她那時看到的,跟這個很相像,卻又不一樣。

  「那個比較殘舊,而且紅漆幾乎都快脫光了呀……」

  她記起了那個地方,那個遭人荒廢的神社,在它頭頂那一大片黑壓壓的樹枝。

  然而,她想起的同時,卻又覺得有甚麼忘記了。

  是甚麼呢?

  她得不出結果。

  一陣風吹來,她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頭頂,她愣了愣,發現自己根本沒戴著帽子。

  視野越往上擴展,神社的面貌便越清楚。

  而她這時終於看到了。

  鳥居前站著一個人,撐著傘。

  一位少女。

 

  蓮子把傘抬高了些,看到那名女子撐著一把紅色的傘,就那樣佇立在雨中,皮鞋濕透了,上頭沾著泥,左手臂上纏著一圈圈的繃帶,臉上也有受傷的痕跡。蓮子向上瞧,少女金色而卷曲的秀髮遮住了她的神情,點點水珠從她傘上滑落。

  有點像眼淚呢。蓮子想著。

  她繼續走著,終於看清了少女的臉……蒼白的臉龐上,那雙深棕色的瞳眸為緊緊盯著她不放?

  少女的唇片劇烈地抖著,蓮子皺著眉,再靠近幾步後,她彷如收到訊號般,激動地向前踏出兩步。

 

  「蓮子,終於見到妳了!」

 

  她叫著誰?

  蓮子?

  是我?宇佐見蓮子?

  蓮子只是愣愣地盯著她,隨後說道。

 

 

  「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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