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寫字

《夢與現的Phantasm》

01-現實Erosion

空虚な町の灯に埋もれるように

一層空っぽの目をした、漂流者。

　　「因為那正是顯界和冥界都共存的世界的實現啊。」

　　……的確像是蓮子口中會說的話啊，不如說，她確確實實曾說過這句話。

　　那是甚麼時候呢？

　　隱約還記得那是某個傍晚，她和蓮子像往常一樣閒聊著，這句話為甚麼會出現？談論「甚麼」的話題會讓蓮子下出這種結論？

　　想不起來。腦海中承載了太多的記憶片段，哪塊跟哪塊碎片已經搞不清楚了，頭好痛……不止是頭，身體其他的部分也很痛。

　　身體輕飄飄的，我躺著嗎？還是在墜落著呢？連這種事也確認不了，只能緊閉著眼睛忍受著那一波波往各部位傳送而來的疼痛。

　　最根本的問題：我到底是在夢中？還是死了？

　　我還在等這問題的答案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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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艾莉貝恩‧哈恩和宇佐見蓮子今天約好了在一家新開張，叫Distant的露天咖啡廳見面，她倆都嗜吃甜點，假日約出來見面通常都是這類地點。她這天起得特別早，也不是說很期待與蓮子的見面甚麼的，而是昨晚睡得實在太痛苦，幾乎是陽光一從百葉窗透射進來，她就醒了。

　　她撐起身體，掀開自己的白色薄被子，蓋在下面的雙腳已經被汗水徹底沾濕，上半身更是淋漓一片，她晃了晃沉重的頭顱，昨晚從頭顱那像是要取她性命的痛楚已經不復在了。她下床，把百葉簾收起來，沒有被玻璃片和窗簾阻隔的清晨陽光均勻地灑在她的鎖骨上，帶來短暫的溫暖，她用力推開窗，一陣涼爽的風從隙縫裡吹了進來，吹到她滿佈汗水的身體上，她哆嗦一下，又把它關了，走到浴室。

　　鏡子裡映照著她的臉孔。

　　浸泡汗水後糾結難解的金色及肩秀髮有幾根黏在臉上，她本來的膚色蒼白得嚇人，但自從結識蓮子後因為多往外跑了，所以現在已經比較接近東方人膚色了……稍微而已。長長的睫毛蓋著兩顆有點無神的棕色眼球，紅潤的嘴唇，蓮子笑說她倆的眼睛都是魔眼，那是甚麼？動畫裡面的專用名詞嗎？

　　她本想梳理一下頭髮，但打結的地方實在是惱人，她低咒一聲，脫下睡衣，開始淋浴。

　　瑪艾莉貝恩決定今天穿得輕鬆一點，她選了一件淡紫色的連身裙，本想就這樣出門，卻想起今天早晨的那陣涼風，所以折返回房，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白色的長袖毛衣，搭在左前臂上，她漫不經心地站在客廳中央，腦中回想著有沒有忘記拿的東西。

　　應該沒有了吧？她對自己說道，在瞄到牆上的時鐘時，她嚇了一跳，然後匆忙衝出了家門。

　　街上的氣溫明顯降低了，她在縱橫交錯的馬路上隻身走著，單獨走在街道上的人並不止她一個。走在她前面一個有點駝著背，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擦身而過的一個打扮暴露且美艷的女子；在她身後一段距離，拿著手機喋喋不休的女學生，這是她生活的世界，與她經常看到的另一個世界截然不同。說是有甚麼不同嘛……起碼時代就完全不一樣，這邊是極其現代化的世界，那邊的雖然看似了落後半個世紀，卻偶爾竟也有科技產品的出現，奇怪得很。

　　她這雙眼睛能看見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境界線，不同的「空間」相繫的界線。能讓她在夢中，或在陌生的世界中探險，在她曾經數次把身體擠入異空間之後，在那裡看到很多她未曾見過、也未曾想過會有的奇妙事物。雖然自己已經習慣了，但當初向蓮子訴說這雙眼的能力時，她那個既驚訝又激動的表情實在讓她難以忘懷。

　　她忍俊不禁，不知不覺便已到達兩人相約的地點，她環顧一次店內店外，確定蓮子還沒到之後（其實已是慣例），穿上白色毛衣，為了不那麼臃腫她並沒有扣上鈕扣。行人來來往往，卻遲遲未見蓮子，瑪艾莉貝恩等得有點累，便把背倚在咖啡廳外牆上稍作休息，她仰起臉望天，時間應該還沒到中午，星星和月亮當然還看不見，這樣蓮子能知道時間嗎……

　　她被陽光曬得有點迷迷糊糊，既然還沒瞧見蓮子的身影，她決定先找張桌子坐下慢慢等。

　　她選了個露天的位置，雖然說是露天但當然有太陽傘，她向店員要了杯熱美式咖啡，和網站上大力推薦的巧克力布朗尼，這家店沒有很大，但是天花很高，而且櫃檯旁邊就是一大片透明玻璃窗，光線很足夠，店內的氣氛也讓人感到很舒服，她一開始其實有考慮要不要坐店裡，因為現下時間還早，之前路過看見的誇張人流時段還沒開始，雖然讓人心動，但還是選了蓮子喜歡的露天座。

　　在瑪艾莉貝恩因椅子的舒適度而感嘆的時候，咖啡和蛋糕已經放到她面前了，她輕啜了一口咖啡，感受到苦澀味蔓延整個口腔，殘留下的是濃郁的咖啡香，說實話並不突出，但她不太在意，美式咖啡也不是那麼講究的咖啡……用叉子切下五分之一的布朗尼，過份的甜膩剛好中和了嘴裡的苦味，配不同的咖啡、吃不同的蛋糕，每一次不同的配搭都帶來不同的感受，這就是她這麼熱衷和蓮子到處光顧咖啡廳的原因。

　　在她忙於品嚐的時候，蓮子終於來了。

　　蓮子一如既往，戴著那頂黑色的圓帽，雙眸明亮有神，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深棕色的及肩秀髮在陽光下變得有點像金黃的小麥色，一貫裝束是合身的白色長袖襯衫和及膝的黑色滾邊裙子，肩上掛著那個招牌黑色包包，如慣例般套著一雙墨綠色短靴。

　　「我遲到了，對不起梅莉──」

　　宇佐見蓮子輕快地走到瑪艾莉貝恩身邊的座位，噗通一聲坐下，她雖然嘴上說抱歉，臉上卻全無遲到的歉意就是了，不過瑪艾莉貝恩早就習慣，僅是聳聳肩，沒有責備的意思。

　　「沒關係，習慣成自然。」

　　「啊哈哈，習慣了嘛……哎呀妳點了布朗尼？那我點別的，先給我吃一口，啊──」

　　先不說蓮子不知羞恥地張開嘴求餵食，「梅莉」是蓮子稱呼瑪艾莉貝恩的方式，不是甚麼有著重大意義、親密的暱稱或者戲謔的稱號，單單只是因為「哎？未免太長了吧？有點難唸呢，簡稱為梅莉沒問題吧？」的緣故，所以她的名字就被蓮子擅自縮短成梅莉，剛開始是有點不滿，不過只是小事罷了，便隨她去。

　　蓮子舔舔嘴邊的蛋糕屑，看了眼梅莉的咖啡杯，「咖啡就算了，還是不太喜歡喝苦的。」，蓮子是絕對甜食派，飲料跟糕點甜度不足絕對進不了她的胃袋。

　　她從包包裡拿出一本B4筆記本，飛快地翻著頁，有好幾頁的右下角位置已經用紅筆畫了勾，梅莉知道，那是她們調查完畢的地方。

　　兩人是在大學裡認識的，蓮子與梅莉相異，她是專攻物理系的，蓮子的眼睛也跟梅莉一樣有特殊的能力，只要能看見星星，她便能知道現下的時間（看的似乎是日本標準時，並不會自行換算的樣子），只要能望見月亮，便能知曉身在何處。蓮子覺得梅莉的眼睛很詭異，甚至戲稱「魔眼」，但梅莉覺得蓮子的眼睛更詭異，雖然如果這些事被第三者知道，兩者都很奇怪就是了。

　　「欸欸，有這麼棒的能力，不去好好運用豈不是浪費嗎？」

　　「所以妳有甚麼好的提議嗎？」

　　「結界啊！就是這個！既然看得見，不去發掘看看實在太可惜了。」

　　「……如果妳對此這麼有興趣的話。」

　　就是這樣，梅莉便加入了這個有著奇怪名稱的社團──秘封俱樂部，活動內容基本上跟蓮子當初說的並無二致，就是探索結界，為了避人耳目，平常兩人會一起到處閒逛，偶爾像這樣悠閒地待在店裡，彼此交流自己的專業領域，再來就是挑沒人的時間盡情探索，就是這樣的活動。

　　蓮子翻著筆記，最近她會在裡面記下梅莉的夢、物理方面的理論、想要探索的結界地點，不久前梅莉嘗試過與蓮子一起進入境界之內，蓮子對裡面奇幻的景象驚嘆不已，當時她也興沖沖地把所見所聞寫下了，她不斷把新的紙頁加到筆記本裡，現在厚度已經是當初的一倍不止了。

　　「然後？妳打算今天到哪裡呢？」梅莉問。

　　「嗯……稍微有個在意的地方，不過時間還早呢，我先做點筆記。」蓮子答，她翻到空白的頁數，在左上角寫下日期後，向淺嚐著咖啡的梅莉問道。

　　「那麼，梅莉？妳昨天有夢到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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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痛楚到底甚麼時候才會停？

　　不知不覺中，原來我已經張開了雙眼，但是我不能動，眨眼也好動一動手指頭也好，頭痛並無減緩的跡象，我就像僵屍那樣，呆滯地飄浮。

　　啊啊……這裡才是我本來所處的地方嗎？與蓮子的相處也好，或者不時看見的另一個世界的景色也好，原來都只是我幻想出來的嗎？甚麼嘛，到底是誰賦予一具僵屍有思考能力的？

　　就在我開始接受這個想像之際，面前這片白色的混沌開始散開了。

　　有風。風在吹動我的髮絲與裙擺（我感覺得到嗎？），一瞬間，本來的微風驀地變成急促的暴風，我眼前不再發白，風與樹在共鳴，那聲音已經不是婆娑了，而是電視機的雪花畫面，「沙──」「沙──」

　　瞳孔終於接收到訊號了，有多不勝數的樹圍著我，能見及之處都是樹樹樹。

　　我的感官開始恢復，意識到自己坐在樹幹下已是數分鐘後的事了，我站起身來，太陽穴仍隱隱作痛。

　　風已靜止，森林回復寂靜，說是寂靜是真的很靜，幾乎無聲，我試著從喉嚨發出聲音，那微弱的聲波就像被吞入大海一樣，沒有回音。

　　我開始走，雙腿機械性地移動，頭上的天幕已然變色，我連自己走了多久的實感都感覺不到，我失去了時間的觀念。

　　星辰暗淡，夜更深之際，我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是憑空出現的，婀娜多姿的身軀和一頭漂亮的金色長捲髮，在洋傘下是一對冷淡的目光，她的一切都這麼似曾相識。

　　我開口，說了些甚麼，那人並沒有理會，僅是揚手。

　　當我想要伸出手，打算去觸摸確認是不是幻覺的時候，背後就像被甚麼東西拉扯著我，我尖叫，在墜入深淵之時，我的意識也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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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金髮的女性……嗎？」蓮子在筆記寫下最後一個字，在檢視一遍後，再翻查前面幾頁。「之前只能看見背影或者側面，這次終於看到正面了。怎樣梅莉？有甚麼感想嗎？」蓮子好奇地問。

　　「嗯……比起『漂亮』、『美麗』這種想法，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神秘』吧。該怎麼說呢，除了她莫名其妙地憑空出現外，還有品評我的眼神，就像是對待一個不速之客一般。」

　　「不，妳原本就是不速之客吧。」

　　「……也是，或者這麼說，我對她來說好像不是初次見面，雖然我之前有好幾次都在遠處瞥見她，但她應該沒有看到過我，也就是說，我對她而言『並不陌生』。」

　　梅莉說道，蓮子點點頭，在夢境內容下面寫下了兩行附注。

　　「我有這麼個假設：可能她對妳每次的闖入都心知肚明，但妳這次去的那個『森林』……」她又寫下一點：森林或許是禁忌的地方，生人勿近？「再或許，那森林是不歡迎別人去的地方，而她路過就順便趕走了妳。」

　　梅莉沒吭聲，蓮子在她面前揮著手。「嗨，梅莉小姐，在嗎？」

　　「嗯……」梅莉說，她端起剩一半的咖啡杯，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好了，走吧。」

　　「咦？去哪裡？」

　　「夢裡呀，我決定要再去一次。」

　　「欸？可是現在才……快下午一點耶，而且我的蛋糕跟飲料還沒來呀。」

　　梅莉「啊──」了一聲，這才回神過來，她看了看手錶，然後苦笑著坐回椅子。

　　「抱歉，我興奮過頭了，不過一想到或許可以跟那個世界的人對話就好期待啊。」

　　蓮子的飲料來了，她向服務員說謝，喝著飲料端詳著梅莉。

　　今天的梅莉稍微有點奇怪，應該說異常興奮，梅莉的能力又變強了嗎？蓮子沉思著。之前有好幾次都把夢裡的東西帶回來了，鳥船遺跡也是，在夢中回來後受傷住院，然後向她展示奇怪的石片。

　　她有點不安，雖然是秘封俱樂部的活動，但早前梅莉住院的事情，讓她驚覺梅莉這樣來往結界也有其危險性。但是她不能阻止梅莉做夢，有時候她看著梅莉甚至會覺得是看著另一個人。她生性內向，對能看見結界的眼睛已經很習慣了，據她所說，如此頻繁地往返夢境與現實是最近的事，強硬來說是『加入秘封俱樂部，和蓮子一起刻意地去尋找結界後才發生的』。

　　剛開始她和蓮子訴說夢境時，態度顯得稀鬆平常，做夢的頻率也沒現在頻密；近期卻幾乎每天都會做夢，有時候會一語不發地發呆，而且夢境內容也開始固定了，夢見的都是『那個世界』，蓮子沒隨梅莉去過，於是她萌生了個理所當然的念頭。

　　「吶，梅莉，我說，這次我們也一起去怎樣？」

　　「啊，蓮子，妳也想看看那個世界嗎？」

　　梅莉天真燦爛的笑容，不知為何讓蓮子感到有點恐懼。

　　「……嗯，不然那麼漂亮的美景，只有梅莉能看那就太狡猾啦！」

　　聞言，梅莉更加雀躍，她伸出柔荑，握住蓮子拿著筆的左手。

　　「好啊，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