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寫字

02。 

－昭和58年，6月19日。－

從腦中滲出液體，開始流入我的軀體。

一開始不明顯，可時間久了以後，我感覺到我的每個部分恢復了知覺，我知道，我將要從沈睡中醒來。

所以我等待著，等待身體自我的甦醒。

眼皮顫動，每條肌肉開始牽扯。

我張開眼，又迅速的閉上。

我把僵硬太久的五指伸直，關節發出「啪啪」的悲鳴聲，手臂遮住眼簾，然後左手摸索著地板。

我碰到了鬧鐘，我抓住，然後打開眼。

６點半。早上。

我揉著臉，試著讓顏面神經舒展，雖然張開了嘴，但發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老人。

「……咳咳。」

我抬頭，觀察著房間。

依然跟記憶中的一樣，雖然只在這裡生活了幾個禮拜，但因為父母的貼心，把我房間的擺設弄得跟之前差不多，所以並沒有陌生的感覺。

我用力地打了個完整的哈欠。

時間還這麼早，於是我再度躺下，想再次入眠。

雖然身體很累，但是我的意識十分清醒，根本睡不著。我惱怒，一把掀起仍然溫暖的被子。

外頭炎熱的空氣迅速地包圍住我的身體，我撫著發昏的額角，走出房間，想在上學前先沖個冷水澡。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走廊靜悄悄的，爸媽應該還沒起床吧？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只是「偶然」才早起而已。

我轉身，踏下樓梯。

因為不想吵醒他們，我輕輕地踏下階級，客廳沒有人影，餐桌上當然也一樣。

那張餐桌，在我匆忙起床時都會安安穩穩地放著老媽弄好的飯菜，每次都是熱哄哄的。可是現在卻是什麼也沒有，這令我沒來由的感到寂寞。

習慣了的東西一旦改變了，或許就會讓人不知所措。

我走過桌子，繞過沙發，浴室就在走廊的不遠處。

「啪」，我反手關上門。

浴室裡充滿著清晨潔白的燈光，鏡子裡是窗外悠閒的景象，而且還有小鳥的叫聲，我感到訝異，這在大城市裡是絕對不會有的。

不禁輕輕微笑，住在鄉村裡似乎沒有我想像中來的差。

急不及待地脫掉被汗沾濕的上衣和短褲，按壓開關，水立刻從蓮蓬頭噴出。

我緊張的神經因為水的冰涼感覺而鎮靜下來，我閉上眼眸，任憑濕潤的髮絲貼在我的臉上。

忽然，腦上有一個片段閃過。

時間是黃昏，場景是教室，人物是我很熟悉的四人──還有我。

「那麼，恭喜新成員加入！」魅音的大嗓門在我面前嚷嚷著，其他人也一起發出了歡呼聲。

「所以我說，」我大聲壓過她們的吵雜，我想這時我的臉上一定掛了三條線。「什麼加入的……我根本不知道妳們在說甚麼啊？」

她們又一次大笑，直到我不耐煩的制止後，魅音才笑嘻嘻地向我解釋她們這個社團。

嗯……所以說，是大家一起玩遊戲的社團，對吧？」我忽略魅音那些長篇大論，向其他人問道。

「……簡單來說是這樣沒錯。」梨花簡潔地說明。

「不過你可不要太天真了唷，小圭。」魅音向我咧開嘴，陰險地笑著。「這可是拼上性命的戰鬥啊！」

「什……！」

「那麼，今天……」魅音甩著馬尾，轉頭看著禮奈，像是向她詢問著甚麼似的，只見禮奈緩緩地搖頭。「這樣啊……小圭，算你好運。今天就暫停吧。」魅音放下一直拿在手上的紙牌，隨手扔到教室後，那個社團專用的儲物櫃裡。

「咦……！？為、為什麼？」沙都子激動地站起，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向魅音問道。其實我也是，明明剛才說得那麼起勁，為什麼說暫停就暫停？難得我的鬥志都已經被挑起了……

「沒有辦法，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小圭被說教後狀態也不會太好吧？」魅音用下巴向我點點，我本想反駁，但禮奈拉住我的手，不讓我站起身子。

「嗯，而且綿流祭也快到了呀，」魅音優雅地轉過身，滑過我身側後站到我們的面前，像是君主一樣，居高臨下地對著我們宣佈：「我也要幫忙祭典的準備，所以啦，今天就，解～散！」

「……哼，既然魅音同學這樣說了也沒辦法。」沙都子把書包背到背上，用她那獨特的語調說著。「梨花，我們還要去買菜，走吧。」

「咪～沙都子，我沒有忘記喔。」梨花甜甜地說完，也站起了身子，開始整理著東西。

「那大叔我也要去打工，先走了！」魅音飛快地衝出教室，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圭一，我們走吧……」禮奈的聲音輕輕斷裂了，回憶停止。

我睜開眼，把水關上，從架子裡抽出我的毛巾，裹著自己的身體。

「……綿流祭嗎？是什麼祭典呢？」我用毛巾把濕濕的頭髮用力擦乾，然後隨手把毛巾放到盥洗台上。 

「圭一？是你嗎？」門外忽然傳來老媽的聲音，我嚇了一跳。

「嗯。是啊。」我慌張地回答，一邊神經兮兮地檢查門鎖有沒有栓好。

「起這麼早啊？圭一，快點出來吧……」聲音淡沒，老媽似乎已經走了。

我看一眼窗外，小鳥的聲音不知何時已消失了，而空氣也變得比清晨炎熱，想不到我在浴室待了這麼久……

我穿好替換的衣服，打開門，踏向走廊……迎接我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