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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我就先回去了,還沒跟朋友打聲招呼呢。」

  「嗯……那明天見。」

  用畢晚飯,夜色也漸漸深了,雨晗雖然不捨慕塵那麼早離開,但慕塵才剛回來,而且他同時也是目前瑪德利賈排行第二的公會──赫拉克勒斯之柱的成員,想必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吧,兩人也不好挽留,他與雨晗吻別後,便反手關上了門,雨晗嘆了口氣,回到客廳,陪著映雪一起收拾著碗筷,映雪將髒碗盤疊起來,放到流理台裏,雨晗則拿著抹布擦淨桌子。

  「太好了呢,慕塵哥總算回來了。」映雪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還有水聲和盤子的碰撞聲。

  「嗯……是啊,能回來比甚麼都好。」雨晗拿著布用力地擦淨桌面的油漬,完成後肩膀卻乏乏地垮了下來,她走進廚房,將髒布丟到水裏,髒水濺到映雪的手背上。

  映雪雙手埋在水裏,她定定地盯著流理台,似是在想些甚麼要事,眼神閃爍,不敢看向身後的雨晗。

 

  「欸,姐姐,我有點事……想跟妳說。」映雪背對著她,隔了一會才開口。

  「怎麼了?到客廳說啊。」

  映雪應了一聲,注視著自己沾滿兩手的泡沫,她想起剛才快樂的氛圍,也幻想著稍後雨晗震驚或是憤怒的表情。

  她自嘲地笑了,露出的是連自己看見都會嫌棄的笑容,水裏的手掌卻緩緩地握緊成拳。

 

 

  「甚麼事?這麼正經八百的。」雨晗翹著腿,只穿著家居服的她即使坐在最普通的椅子上也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吧?想起了剛才她在慕塵面前撒嬌的樣子……

  不,現在不是想這種多餘事的時候。映雪搖著頭,對自己說道。

  她用毛巾擦乾了手,踱到雨晗跟前。

  「那個,到昨天為止我不是一直都在山上嗎?在妳回來之前。」她有點怯怯地開口,雨晗皺起了眉頭。

  「嗯,然後呢?」

  「那個,就是呢,在自己一個人的那段時間裏,我想了很長的時間,主要是想我自己……以後……能做甚麼,這件事……」映雪低著頭,掌心握皺了裙子的兩邊。

  「能做甚麼?妳幹嘛要想這些?」雨晗看著這樣的映雪,心中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我是、我──」

  「說啊!」

 

  「──我想成為神職者!」

 

  如同將情緒爆發出來一般,映雪一口氣地說了出來,雨晗卻看著她,連本來追問的句子都鯁在喉嚨,一時間愣住忘記反應。

  「……哈?」

  映雪只好趁她還沒回神前繼續說道。

  「妳、妳先聽我說,我……我不是玩玩的,我是認真……想要成為神職者的,我知道我的能力還不夠……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我想要有點作用,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等著妳回家的感覺實在是太痛苦,每次看到妳的傷痕我都無能為力,我想變得……想變得能幫得上妳的忙……」她低著頭如此說道,雨晗聞言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映雪……妳,妳怎麼會想到去做神職者呢?妳就算一直這樣,姐姐也不在乎啊?我受傷,只要付錢,其他的神職人員就能幫我治療,只要妳能安全快樂就好,妳根本就不需要為我去做其他事,那太危險了。」雨晗從椅子上站起,她用雪白的手撫摸著並輕輕抬起映雪的臉頰,兩人身高相若,導致雨晗可以清楚看到映雪眼眶中閃現的淚花,也讓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妹妹是認真的。

  「映雪,聽姐姐說,我不需要妳幫我做些甚麼,我只希望妳可以一直生活得快樂,過得像自己──」她慌忙補充道。

  「這就是活得像我自己!」

  她向雨晗猝不及防地吼了一聲,漲紅的小臉上盡是著急,雨晗不禁頓了一瞬。

  「怎麼樣是活得像我自己?不敢到村子裏頭露面,買東西時也要低著頭,看到認識的同學要馬上跑開?就因為不想被他們看到自己,不想被他們取笑我是個甚麼都不會的智障?這難道就是活得像我自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妳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是這個意思!」映雪大喊著,淚水終於是無法再堅持了,成珠地從她眼角掉落,「全部人都知道我是個笨蛋,卻有個天才般的姐姐!我從來沒有抱怨過妳,我一直討厭的只有我自己一個而已……但是,我是認真想要成為神職者的,我覺得我能讀懂那些禱告,也能幫助別人。」

  雨晗深呼了一口氣,她咬著唇,後退了一步,轉過身背對著身後的妹妹。

  「映雪,我不懂妳在說甚麼,妳是真的沒必要去做這件事,我會把所有事都解決的,去戰鬥這種事不適合妳。」

  映雪瞪著眼前的背影,那除了是並不了解她的姐姐外,還是一道她不能跨越的牆。她的唇不覺顫抖,像感到痛苦般閉上了眼,淚珠沿著臉龐的線條滑了下來。

 

  「妳根本就不了解我。」

 

  「不了解妳?如果我不了解妳,那還有誰了解妳?」聽到她這話,雨晗也再也忍耐不下,她猛然轉過身來,怒火也爬上了她的心,映雪只是一副慘白的表情注視著她,「有誰比我──包括媽媽跟爸爸──更了解妳?我比媽媽陪在妳身邊的時間還長,妳怎麼能夠說我不了解妳?」雨晗吼著,她的手臂碰倒了椅子,空洞的響聲落在地板上,如一道鼓聲狠狠地敲在兩人的心上。

  「如果妳了解我,就應該知道這是我真的想要做的事!」映雪不甘示弱,她知道她如果無法把握這個機會,她再也沒有辦法提出這件事。「而且我根本就不記得爸爸跟媽媽的樣子,他們死的時候我連說話都不會!我不希望永遠都躲在妳的身後,只會發抖!我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才選擇這條路的,我也不想一直當一個躲在家裡的自閉兒!我也想出去……交朋友,也想被需要啊,妳怎麼會明白我的感受?」

  雨晗還想開口說些甚麼,映雪卻搶先她說了。

  「畢竟妳可是那屆考生裡頭最優秀的雨晗‧利迪娜……不,是比利爾,而她的妹妹卻根本沒有同學願意與她一起,妳又……怎麼會懂我?」

 

  雨晗的眼睛睜得老大,她喉頭動著,卻說不出甚麼來,她們對外用的是假姓,比利爾才是她們的真正姓氏,因為某些原因,她倆隱瞞了姓氏,這種語氣不像是映雪說出來的,如此的嘲弄……但在她對面的無疑是她的妹妹,她卻感覺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妹妹,就好像是今天才認識到她的內裏。

  映雪知道她對姐姐說了過分的話,而且還很不慎重的說出了兩人的秘密,但這屋子裏也沒有別的人,相比起歉意,她更加體會到的是終於能說出口的暢快──她這才知道,這些話已經放在她的心裏太久,釋放的這刻才感到痛快,就算會對他人造成傷害。

  「姐,我是認真的。我一直在想,我為甚麼所有事都學不好,難道我真的一點用也沒有嗎?我看不懂妳的魔法書,也記不住那些落落長的咒語……可是,這一切都在我看到這本書之後改變了。」

  映雪在雨晗的視線底下,走到床邊,從地上的書堆中,抽出壓在最底下的一本,那是一本單看封面雨晗也覺得陌生的書。

  「那是甚麼?」雨晗問道,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沒看過映雪看這本書。

  「……初級輔助法術,我在山裏找到的,大概是誰留下的吧?」映雪抹了抹臉,隨意地翻著書頁,比起其他書,書頁的傷痕似乎更淺。「妳知道嗎?其他書我都需要看很久,才能夠看懂其中一點點,但是只有這本,我可以沒有困難地看完,而且全部都記了起來。」

  「映……」

  「雖然我沒有擁有法棒,無法依照書上的施發法術,但是我覺得我一定能做到,所以我要做神職者,我知道我可以做到的。」映雪隨手將書扔到地上,硬皮書背發出一聲悲鳴。

 

  雨晗默不作聲,她沒有回答,甚至說,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就好像回到當初作出讓映雪退學的決定一樣,她的心緊緊地揪著,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只有映雪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說出剛才的話,甚至在雨晗跟前站穩也是種挑戰,她咬著牙,冷汗從她的脊骨流下。

  時間就像是凝結了一樣,只剩如雜音一樣的呼吸聲。

  雨晗嘆了口氣,映雪如同看見轉機,眼中閃著希望般地看著她的眼裏,卻只望見一潭冰涼。

 

  「……妳連見習生都不算,根本連參加轉職考試的資格都沒有。」雨晗雙臂交疊在胸前,冷冷地盯著映雪。

  「只要有人推甄──」

  「──沒錯,只要有人推薦妳,交出推薦書的話,還是有資格參試的。不過很可惜,映雪。」雨晗搶了話,接下來的話也呼之欲出了,「我是不會推薦妳的。」

  映雪呆呆地站在原地,瞬間世界天旋地轉,所有的熱量從頭如浪潮開始退去,她早該猜到這樣的結局的──不,是應該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了吧?

  眼前景色變得模糊,酸楚的味道從胃裏湧到喉嚨,她忍不住一個哽咽,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堅持都變得可笑不堪。

  到頭來還是如此,小時拽著她的衣衫時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她連自己的事情都沒有選擇權。

  映雪苦笑一聲,推開雨晗奪門而出,對身後的呼喊聲充耳不聞,外頭比以往偷溜出門的氣溫稍熱一些,夜晚才開始不久,鵝黃色的裙擺被黑暗侵蝕,光脫脫的腳掌踩在路面上是疼痛,但她不想理會,眼淚就像掉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掉,她只想讓腦海空白,所以她一直跑,一直跑,刺痛的肺在強烈投訴,割破的腳也滿是血污與泥沙,但那些已經不再重要。

  她跑得飛快,沿途的路人也只是帶著疑惑目送著她的背影,未被束起的髮辮就如此飛騰著,如同她破碎的心一樣,只想被無關緊要的風吹拂。

  夜風如同尖刀,劃過她外露的肌膚,連夜行性的小藍甲蟲都被她驚動,紛紛逃竄,她根本不想去管,經過一段平坦的路後,眼前的大地突兀地嵌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齒輪……不止一個,是數個如同放錯了地方的齒輪狀的物體與地融為一體,那就是瑪德利賈的創世齒輪的其中一個。

  風的呼嘯聲漸漸微弱,映雪慢慢地停下了腳步,眼前的瞭望台以及躲在石後的生物們都被夜色淡淡地蓋上了一層。少女所到達的,是位於布拉里斯西南方,就像是被創世齒輪刻意地將它與其他地方隔開一樣,名為波布爾平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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