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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樹聲婆娑,一陣清涼的海風掠過大地,草兒為之折腰,花兒搔首弄姿,頭上的太陽曬得老高,刺眼得就像誰故意把燈光射到她眼裏一般。

  「嗯……」

  映雪輕聲嚶嚀著,想翻過身時卻發現背下觸感不太對勁,她疑惑地睜開眼,手掌像是抓到了……泥土?頭上的陽光卻還是那般耀眼,幸好還有樹蔭阻隔了些。

  樹蔭……?

  她嚇得猛地挺直了身子,一件黑色斗篷隨她肩下滑落,斗篷蓋住了樹下的一小塊地,而她剛剛就是在它身上酣睡的。

  她有些疑惑,輕輕將它拾起,光滑的皮面上刻著皮革淡淡的紋路,她環顧四處,艷陽高掛,本該熱得冒汗,然而徐徐吹拂的風解緩了這熱度,她才能如此安穩……嗯,粗神經地在這裏睡著了。

  呃──還是波布爾平原,看樣子是昨天聊得太晚,不小心就在這兒睡著了。映雪有點遲鈍地檢查著自己的身上有沒有東西不見,卻發現自己身上甚麼也沒有,愣了好一會才想起昨天出門時根本甚麼也沒帶,又再一次對自己的神經大條程度感到絕望。

  她懲戒般地敲了自己腦袋,從地上撿起斗篷,將它掛在手臂之上,無楓不在這裏,斗篷卻還在。映雪將視線移到眼前的瞭望台上,瞭望台太高,從地面無法看到上頭是否有人。

  「庫魯米──?」

  她喊著,風將她的聲音吹散了,上面沒有回應,她離開了樹蔭下,灼目的陽光把她包圍,她用手掌撩開飛舞的髮,淡黃色裙子猛烈地翻覆。

  映雪皺皺眉,這實在是反常,昨晚來時沒看見她還可以理解,但現在都白天了,以她對庫魯米的理解,庫魯米實在不會是一個擅離職守的人,而且她理解她的信念,也不覺得庫魯米會是這樣的人。

  「庫魯──」

  「妳醒了呀。」

  她想要再度開口時,身後卻傳出了別的聲音打斷了她,映雪回首,那是無楓,褪下了斗篷的他,雖只是一身黑色裝束卻毫不顯單調,無袖上衣外露的兩條粗壯的臂膀,寬鬆的灰色長褲以及漆黑長靴,映雪也是現在才看到他除下披風的樣子,身體略嫌瘦削,卻並無贅肉,無害的笑容也是令人心跳。

  映雪不自覺地紅了臉,臂上的斗篷變得有點熱燙。

  「……早安。」

  「早啊,不愧是映雪小姐,真的是在哪裏都睡得著啊。」他笑著說道,爽朗的聲音讓人聽著舒服,內容卻滿滿都是挖苦。

  「哪、哪有在哪裏都──」她急著反駁,卻又被打斷了。

  「哎?但是我記得昨晚見到妳的地方……」他指指瞭望台上,映雪尖叫了一聲,把斗篷擲到他身上,制住了他的話。

  他輕易接住,用手遮著陽光走到映雪的面前,依舊在笑著,卻不開口,僅是看著映雪的臉。

  「甚甚麼?我的臉有甚麼嗎?」她窘窘地說著,臉蛋緋紅,長髮懶散地披在她的肩上。

  「沒事,是我失禮了。那麼,為了不對妳造成麻煩,想請問下妳今天有甚麼預定的事要做嗎?」他問道。

  「咦……」映雪卻愣了,她本就沒有甚麼預定,這次純粹只是離家出走的行為罷了,沒有目標,也沒有要做的事,無楓在看了她的表情後露出瞭然的樣子。

  「若是沒有事情要做,介意協助我一起去村裏買些東西嗎?畢竟我現在的處境有點危險。」他微笑著,映雪思索了半晌,點了點頭。

  她再看了瞭望台幾眼,熟悉的人影不在那裏總讓她有些不安。

  「怎麼了?是在等誰嗎?」無楓問,他一副隨時可以起行的模樣。

  「不……也不算是,只是沒看到她在,總覺得有點奇怪。」

  望著她低下的腦袋,無楓卻是淺淺地笑了,別有深意地瞥了他倆右邊的方向一眼。

  早在她醒來前,他就已經聽到了有人前來的動靜,長期身處於警戒的狀態下,即使睡著也能馬上察覺到周圍的動靜,尤其是在如此空曠的地方,那人的腳步聲就像是鼓聲一樣吵醒了他。

  天還濛濛亮,映雪仍在他的斗篷上睡著大頭覺,他就已經悄然繞到那人身後,使出一記如雷般的手刀將那人擊暈,那女子穿著一身紅袍,手上所持的書本紛紛落地,無楓冷冷地打量著她,認定她只是路人後,就隨意將她放在樹下不管。

  如今觀察著映雪的反應,想必那人跟她是認識的,心中慶幸自己動作快將那人打暈,不然若是讓人看到映雪和他在一起,在村子裏傳開了,又會有一番麻煩。

  映雪嘆了口氣,欲跟著無楓邁步時,卻吃痛地叫了一聲。

  「怎麼了?」

  無楓跑到她的身邊,她坐在地上,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腳,上面除了有泥土草渣,還有一道剛劃破的血痕忘了自己都沒有穿鞋。

  「沒注意到石頭,割到了。」

  雪白的腳板滲著血,無楓伸出手,微微拿起她的腳踝,細細檢查著。

  映雪為他這一舉動呆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指輕輕碰過她的肌膚時,就像是有種觸電的錯覺,她滿面通紅,掙扎著收回自己的腳。

  「不、不用了!這個我等等洗洗就好了!」

  「怎麼可以,妳看,傷口都沾到泥了,可能會……」

  「不會!不會!」

  她大喊著,小腿掙扎著收回,但無楓握著她腳踝的手就如鐵鉗,不管她怎麼動,他就是不讓她收回去。

  他佯裝慍怒,面露冷色,「別動,坐好,我來幫妳處理。」映雪不知所措,然而他的手雖然熾熱,卻是無比溫柔的動作,他用水壺中的水緩緩為她清洗傷口,水流過傷口,她縮了一下。

  「乖,很快就好。」他哄著,映雪愣住,不自覺地「嗯」了聲。

  無楓手掌細細地為她擦淨傷口,映雪是渾身不自在,被他手指碰過的每個地方癢癢的,然而無楓卻默默地盯著她腳心中的血痕,昨夜他是知道她的腳受傷了的,可是現在除了新的那道傷痕外,其他地方都是完好的。

 

  他無言地將這事情放在了心底。

 

  清淨了泥污,他卻皺起了眉頭,映雪疑惑地問。

  「怎麼了?」

  「沒有東西可以包著傷口,我身上又沒有布……」

  他低語著,映雪沒作聲,雙手卻在裙擺上用力一扯,布料撕裂聲響起,無楓也是傻了,他可沒想到她會這樣做。

  裙子下擺被撕得破爛,她遞出了塊完好的破布,無楓接過了,視線卻不覺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半刻。傷口包紮好以後,映雪試著站起來,甫一接觸到地面,刺痛感讓她低叫,人失去了平衡。

  無楓驀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力將她抱了起來。

  映雪不禁驚叫出聲,她還以為會跌在地上了,卻沒想到這人拉住了自己,而且還莫名奇妙抱起了她,她腦袋是一副當機狀態,然而無楓自己也是頓了頓。

  奇怪,為甚麼自己要出手呢?

  她清麗的容顏就在眼前,鮮活的藍瞳,疑惑微張的小嘴,搭在自己胸膛和圈在肩窩上的兩隻手臂,單薄的身子在手上似乎毫無重量,與她肌膚相貼的地方都感到莫名的燥熱。

  兩人呆愣地維持了這姿勢半刻,映雪雖然羞極,卻無法控制地注視著他的眼內映照的自己的倒影。

 

---

 

  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迎著頭頂射落的月光佇立著的少女就如天使。

  鮮紅的頭巾蓋在她的頭上,與雪白的亞麻裙造成強烈的對比,頭髮遮掩了她的面容,只見散發著銀白光澤的長髮安靜地伏在她肩與胸脯之上,黑色馬甲束在腰際,柔絹般的絲襪裹著她纖細的腿,深棕色長靴踩下的卻是散發著妖艷的紅的水窪……血泊之中。

  未被月光洗禮,躺在她身邊的是一具具的屍體,離她最近的男人被如柱子般粗的冰穿過腹部,血在幾近透明的冰上流淌,在他旁邊的則是一個依稀看出是女人形狀的焦屍,除了這兩具外,在更遠處,房間的角落位置還堆疊著幾個死狀淒慘的人體。

  少女卻無動於衷,從純白荷葉袖中露出的柔美手掌盈握著一根長杖,它上頭綴著羽毛與金屬蓮花狀裝飾,外觀雖不及常見的鑲著寶石的法杖美觀,但它本身的存在所帶來的壓迫感卻無法讓人輕視之,杖身刻著魔法文字,乍看就如鬼畫符般。少女長呼了一口氣,紅唇嫩潤澤,但卻不覺妖艷,似感到無趣般地低語著。

  「哎,真想回去見見無楓啊。

  說著輕蔑說話的聲音嬌脆,她抬頭望著流瀉而下的月色光華,紅帽滑落,絕美的容顏便坦露在眼前,如雪般白晢的臉蛋,輕顫的羽睫下是一雙如紅寶石閃耀的瞳孔,那模樣就如同等待主的救贖的聖女一般,差在她並無雙手合十祈禱,少女神色淡漠,月下的小臉彷如蓋上一層冷霜。

  她注視著被她殺死的男人屍體,在他的手掌上有著一枚浸在血液裏的錢幣,她左手食指微勾,那錢幣離開了那人的手,徑直地飛到她眼前,打個響指,在幣上殘留的血跡無故消除了,接著她右手一放,長杖消失於半空中,另一枚錢幣赫然出現,那是一枚全黑的銀幣,兩枚乍看之下完全一樣,她把它們合上,再次分開時,兩枚銀幣上均出現了金色龍紋。

  她皺起兩道眉毛,兩枚錢幣就如法杖一般消失在空氣之中,她嘆了口氣,銀白秀髮隨著她微晃了一下。

 

  此時,從死去男人的屍體身後,突地竄出一道身影,往少女迅雷不及掩耳地襲來,那是一直在裝死,找機會偷襲的一人,那人拿著鋒利的匕首,面露狂喜之色──對於自己將要成功的喜悅,一個再強大的魔法使,一旦他失去了法杖,甚至連赤手空拳地戰鬥都不會,而此刻,面前這位在他們面前展露過那般強大力量的魔法使,收起了自己的武器──

  「真令人失望……」

  少女僅是喃喃,甚至未向刺客看上一眼──

  她打了個響指。

  聲音剛落,在那人身上驀地現出了至少十數個大水泡,那人張開了嘴,連慘叫都未能喊出一聲,水球爆破的聲音取代了他的絕叫,那人眨眼之間就成了肉沫,飛濺而出的猩紅色水滴被少女擋在護盾之外,她神色不變。

  「我還費心地收起權杖,等待你的最後一擊呢。

 

  少女絕美地一笑,更多的血浸濕了她的靴底。

  她將帽子重新蓋上,掩飾著她的容貌,遠離了月光底下,倩影化成了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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