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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這麼說,是你所隸屬的組織出爾反爾,現在找人來追捕你嗎?」

  兩人遠離了瞭望台,更加深入地走進波布爾平原,戰車蟲在聽見有人的聲響後紛紛躲了起來,一時四周皆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映雪打了個寒顫。

  「是啊……明明說我完成了最後一個任務後就會放我自由,可惜也是我太天真了……」男子走在映雪的旁邊,他的肩頭比映雪高上大半,導致映雪沒留意到他臉上淡然的表情。

  小女孩真是好騙啊,隨意瞎掰一下也就相信了,他心想著,沒聽到映雪的問話。

  「──我說!」映雪提高了音量,男子才反應過來。

  「啊……抱歉,我沒聽見,妳剛才說甚麼?」

  映雪嘆了口氣,重覆道:「我說,我叫映雪‧利迪娜,問你叫甚麼名字?」

  「啊……我嗎?」男子思考著,要不要報出假名,不過想想女孩應該也沒那能力查他的身份,也不想太麻煩了,於是便說出了名號。

  「我是無楓‧伊凡斯,會有點難記嗎?」

  「啊?還好吧,那就伊凡斯先生?」映雪收回了視線,看回前方。

  「……還是叫我無楓就好。」他吶吶地表示。

  「喔,無楓先生──」

  「先生也不用了只叫名字就好謝謝。」

  「……好吧,無楓,說實話我沒有辦法幫助你。」

  兩抹身影在距離平原盡頭不遠的地方就停住了,藍月的光芒映在雪白的雲上,隨著波浪起伏蕩漾,就像是泛著藍光的海面一樣,映雪不禁看入迷了,無楓卻是沒發出多大感嘆。

  「映雪,我沒要妳幫助我的意思,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與妳無關,我只是想找回救我一命的恩人罷了,更沒有要將妳捲入其中的意思,使妳誤解我很抱歉。」

  無楓回了話,肩上的黑色皮質披風順著風勢劃開一個圓,她多看了一眼,他那個乾淨的笑臉讓映雪看著很是安心。

  「嗯……我明白了,既然救你的事被你識破那也沒辦法再掩飾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不可以將這件事說給其他人聽,可以嗎?」映雪緊張地望向無楓,眼中的純粹忽然讓無楓的良心痛了一下……嗯,他有那種東西嗎?

  「啊,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真的很謝謝妳救了我,映雪。」他向映雪微微彎腰,終於讓她承認了──映雪不安地接受了無楓的謝意,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雖然自己沒有把救治的手段說給他聽。

  「啊,對了,實在是因為映雪妳的技巧太過高超,使平常即使請神職者幫忙也要一個禮拜才完全治好的傷,一晚就給痊癒了,所以我能打聽下妳是用的甚麼方法呢?」無楓賣力地咧起了一個狀似無害的笑容,他自認這笑容實在是誠懇無比,卻沒想到映雪卻壓根不買他的帳。

  「不、不能說!總、總之你絕對不可以洩漏出去喔!說好了喔!」她慌張地拒絕,再次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無楓在心中笑了笑,明明在其他地方迷糊得很,但總算還是算有點常識的嘛……不過想讓他放棄也沒那麼簡單。

  「我知道了,是我無禮。那麼,至少讓我知道妳師承哪位吧?我也是想知道是哪位大守護者的弟子如此出色呢。」無楓又笑道。

 

  這世界的冒險者基本上都是如此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小就在學校中學習,除了教導知識和訓練身體外,學校也會傳授最最最基本的魔法知識,進到這些學校的人們都是將來以冒險者為目標的,為了向這條路前進,他們的第一個門檻就是轉職考試,而在完成轉職考試之前,這些未成熟的孩子們會被稱為見習生。

  在通過了轉職考試後,才可以脫離見習生的身份,自稱為冒險者,當然,在順利及格後,所有人追求的目標都是能變得更為強大,成為著名的公會一員,能在各大陸上獨當一面,闖蕩一番,而有很多初出茅廬的,會跟隨成熟的冒險者們歷險,若能成為赫赫有名的前輩的徒弟,除了必定有所得著外,名聲也會隨之遠播。而無楓現在認為的,就是映雪一定是拜了實力高強的大守護者為師,經他親傳的治療法術才能如此厲害,一個晝夜就治好了他。

 

  然而,映雪卻出乎他意料地,一臉疑惑的表情。

  「……得罪了,是映雪小姐妳自學的嗎?真是天賦異稟啊。」無楓不自覺地加上了稱謂,他猜想自己可能是惹她生氣了。

  「那個,我沒有師傅啊。」她言道,無楓頓了半拍。

  「真抱歉……是遇到甚麼事故了吧,真是令人難過……」

  「不,那個,無楓,我想你誤解了,」映雪皺起了眉頭,他簡直就是在胡扯。「我沒有師傅,是因為我不是神職者,連見習生都不是,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無楓這下是徹底怔住了,這答案完全是意料之外。

  「……那個,雖然還是普通人,但是我也是有打算考轉職考試啦,哈哈……」她靦腆地低著頭,有些害羞地說著,無楓沈默了一會,才接話道。

  「是嗎,如此映雪小姐妳未來是前途無量啊,能結交到妳是我的榮幸。」他笑容如陽光般綻開,映雪聞言紅了小臉,頭是低得更深了。

  而她全然發現不了無楓帶著笑意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毒。

  若她沒有說謊,那麼……這女孩的天賦實在是太驚人了,他本應動身開始逃亡,可是現在前往得肯的通道肯定都是義父的人,他一時之間也沒有方案,直到聽見映雪的話之前。

  若是把她帶回組織,義父會不會輕饒我這回?不是異想天開,這次的失敗讓他無路可走,本想逃到最廣闊的得肯大陸,只要讓他入境,其他人要追捕他也不是那麼容易,只要有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就有把握能隱居一段日子。

  ……可是現在,不要怪我,這下子無論如此妳也得到組織一趟了。

  他收回笑容,金眸中的黑暗盡是危險的氣息,偏偏低下頭來的映雪卻無法得知。

  若是無法帶回的話,索性殺了妳也無妨。

 

---

 

  月光從窗戶外侵入了這間屋子,被月光映照,色澤紅艷的空葡萄酒瓶落在滲著點點酒漬的地板上,在它的正上方懸著一隻線條柔美的女手,雨晗像模仿著酒瓶那樣,髮絲凌亂地躺在床上。

  比起映雪來更加顯金色的頭髮在月光底下更加奪目,她就如精美的娃娃那樣既安靜又美麗,輕眨的藍色瞳仁卻為這人偶添上點生氣,紅唇讓人憐惜,裸露的香肩白晢得如病人蒼白,她就那樣愣著,有時候想起了就拿起酒灌一口,妖艷的玉漿與唇色相得益彰。

 

  ──妳連見習生都不算,根本連參加轉職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她想起了較早時候,從自己嘴裏說出的話,現在聽來是那麼傷人。

  房子裏除了月光就沒有別的光了,她躺在月暈下,愣愣地看著角落的書堆,為甚麼自己從未發現過那本書?是真的忽視了還是……從來對自己的妹妹看的東西沒多大興趣?

  她無法欺騙自己,真正的原因她也明瞭,最終自己還是如旁人一般輕視了自己的妹妹嗎?即使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普通人?

  嘴唇牽起了冷笑,當中似乎包含了對自己的嘲諷,她咽下喉嚨的酒液,再度舉起瓶子,直至喝光了最後的一滴,便隨手丟在地上。

  「喀啷」,玻璃瓶在地上緩緩轉動著,微微酸澀和淡淡苦味滑下喉內,她輕閉上眼簾,刺眼的記憶就像罪狀一樣順序上映來自我審判,空蕩蕩的房子讓她感覺好孤單,她想起了每當自己出門的時候映雪就是如此,每晚都是獨自在家中守候。

 

  ……我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才選擇這條路的,我也不想一直當一個躲在家裡的自閉兒!

 

  「是啊,妳不想一直躲在家裏吧?我明明知道妳也想交朋友的,也知道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不然也不會經常到山裏過夜……」

  她對自己低語著,可惜最想與其談話的對象不在她面前。

  「明明知道……但是我……」

  她搞不懂自己的心情,情緒到現在也還沒平伏下來,但是想要保護妹妹錯了嗎?她知道她心裏的心結,但如果她身上蘊藏的力量一曝光,會讓她落入何種危險的境地?所以她只想她平平穩穩地生活下去,映雪為甚麼都不明白?

 

  因為她甚麼都不懂。

 

  她在月光下伸出掌心,雪白的掌上是淺淺的紋路,沒有皺紋,沒有厚繭,指甲也修剪得恰到好處。她想起了妹妹的手心,比她的略嫌粗糙,指尖上的硬皮沒有修好,指甲也是隨便剪短的,妹妹跟她不一樣,她這雙手只需要套上手套,接著在唸咒語的時候作為媒介揮舞一下就好,對她來說,大部分的魔法是得心應手,沒有要重覆練習施展的道理;然而,妹妹想要當的神職者,那雖然在隊伍中跟魔法使是截然不同的角色,但還是很多雷同的。

  例如雙方都是需要前鋒保護的角色,魔法使負責給予敵人大量的傷害或是施以控制技能讓其行動遲緩等,神職者則是隊伍的輔助人物,必須隨時留意隊友的消耗和以法術輔助友方,再施以適當的處理,但是在隊伍中,神職者卻是最脆弱的一位,他們沒有堅固的鎧甲,身上的布衣甚至比魔法使更為脆弱,沒有魔法使攻擊和逃跑的手段,神職者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的信仰以及輔助法術,神職者可以依靠的,也只有隊友和自己手上的法棒。

  她又怎麼可能放心將唯一的妹妹交給其他陌生人?映雪如此單純,緊要關頭被賣了可能還在傻傻地等著隊友來解救,雖然……雖然事實上她根本不懷疑映雪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神職者。

  她煩悶看向窗外,太耀眼的月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無聲的空間內就只剩她一人,濃厚的孤獨感使她無法不對經常留映雪獨自在家的自己氣憤。

  在擔心和氣惱中,雨晗終究還是被酒精拉入了睡眠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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