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寫字

02-

　　「蘿夏──樂亞──！我回來啦！」

　　踏上熟悉的石板地面，映雪重重呼了一口濁氣，她放開了雨晗的手，向位於村子東方的一家店舖走去。

　　「哎呀，是映雪和雨晗，姐姐快出來！」

　　兩人回到位於布拉里斯大陸中她們居住的其中一條村子──布拉里斯村，近年旅客的增多帶起了這條在冒險者眼中稍為落後的村子的經濟，中午時分，街道上被人擠得水洩不通，在云云建築群中，一家用翠綠色瓦片舖設的屋頂和皇冠狀的木板招牌特別醒目，這就是布拉里斯中裡唯一的一家餐飲店──蘿夏餐飲店。它最醒目的標誌，同時也是服務員的少女在店門前站著，她綁著俏皮的粉紫色雙馬尾，聽見遠遠傳來的映雪的呼喊聲少女後抬起了頭，露出驚喜的神色。

　　「蘿夏！我回來啦！」

　　被稱為蘿夏的少女笑逐顏開，比映雪矮上一大截的身子踏著小步衝向她，兩人彼此相牽著手，興奮得上下蹦跳著。

　　「我擔心死了妳知道嗎？真是的，不是說只出去一個禮拜嗎？怎麼都去了快一個月了？」

　　蘿夏賣力地繃著可愛的小臉，卻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映雪察覺到身後的雨晗，背上滑落一滴冷汗。

　　「嗯唔……就是那個嘛，不就是多待了點時間嘛，嗯……哎呀對不起啦！讓妳擔心我真的很抱歉！」

　　蘿夏嘆了口氣，接著望向她身後的雨晗，「哎呀，雨晗也回來了？奇怪了，妳不是到聖音特去了嗎？怎麼會跟映雪一起回來的？」

　　雨晗用眼睛餘光瞥了映雪一眼，輕哼了一聲。「嗯，是啊，剛好遇到的。

　　「剛、剛好遇到？喔……」蘿夏放開了映雪的手，還想說些甚麼時卻被身後餐飲店內傳出的叫聲打斷了。

　　「映雪！映雪妳回來了嗎？真是的，讓我跟蘿夏都擔心死了！」

　　另一個與蘿夏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女從店內步出，她是樂亞，是蘿夏的孿生姐姐，兩人的分別就在於在同款的粉紅裙子下，樂亞會穿著白色圍裙，這大概是唯一能夠分清她兩人的方法。

　　樂亞神色凝重地走到映雪旁邊，捏了捏她的手臂，觀察了下她的臉色，「妳真是，跟我說妳只去一個禮拜，卻去了這麼久！真是的，妳帶去食物應該早就吃光了吧，為甚麼不回來呢？」

　　映雪又一次道了歉，雖然樂亞姊妹比她矮這麼多，但年紀卻與雨晗一樣，所以感覺就像被長輩訓話一樣……她偷偷地看了下身後的人，只見雨晗早已丟下她們三人，繞到魔法商店，和店長魔力夢夢愉快地聊著天了，她心中咒罵了幾句。

　　「對不起啦……我已經被我姐給修理過了，所以就饒了我吧！之後再聊！」

　　為了脫身，映雪不解思索地向兩位少女低下頭道歉，棕馬尾一甩，已經跑回自家姐姐身後當小跟班了，矮小的兩名少女無奈地相視一笑，店裡又傳來客人的呼喚聲，姊妹倆只好返回店內。

　　這個布拉里斯村，與她們身處的這個位於瑪德利賈大陸南邊的小板塊同名，村子則座落在布拉里斯的最南端，這條村子與旁邊的聖音特一同被人稱為「舊城」，不少旅人閒時到布拉里斯時，主要也是在這條小村子流連，不為甚麼，只為村人們獨有的純樸和此處尚未被徹底污染的風景文化。村民們多數以狩獵怪物或旅遊服務為生，當地獨有的一些特產食品和手作飾物也很受旅行者們的歡迎，例如青澀但風味奇特的生果實，還有娘娘果也可作成零嘴、蜜餞；戰車蟲身上的硬皮可以用來製作低階的飛行道具，而紫寶石作成的首飾不管是年輕少女或情侶之間也很為受歡迎。

　　村子被劃分為三個部分，北邊挪斯普是村子的主要入口，呈圓形狀是其特徵；中間部分是珊‧布拉里斯，是主要商店、城鎮服務處和廣場所在；而東邊依斯特布則是居民們生活的地方，學校、訓練所都建在東邊，整個村莊都舖設了地板道路，房子挨家挨戶地站在一起，商店區內也沒有忽略綠化，幾乎是兩棟房子旁邊一定會有棵樹──即使是小樹，即使在人聲鼎沸的商店街也隨處可見供休憩用的長椅等，這一切都歸功於新上任才兩年的布拉里斯市長──傑克森‧史考，以過百的年紀坐上這個領導的位子，行事風格卻是雷厲風行。大幅整頓旅客在布拉里斯滯留時產生的諸多問題；分隔開旅遊區與住宅區，讓居民不滿的情緒減低；完善布拉里斯始終讓人詬病的治安問題……等等政策大力施行，讓今時今日的布拉里斯徹底擺脫舊時落後、混亂的壞印象，擠身進瑪德利賈旅遊旺區頭五名。

　　映雪站在雨晗的身邊，在她聊天的時候四處張望著，依斯特布最有名的樂亞姊妹餐飲店在中午時段自然是滿座狀態，中央的訓練廣場這時也開始有年輕人聚集，準備參加下午稍後開始的練習。她則站在魔法商店旁，愣愣地等著雨晗跟魔力夢夢的談天結束，陽光毒辣，雨晗將傻傻地站在店前的映雪拉進店裏。

　　魔力夢夢是一名身段姣好的妙齡女郎，一頭秀美的長髮與引人遐想的飄逸衣裙使她成為布拉里斯中選美比賽的第二名（秘密在居民之間舉辦的投票，本人並不知情，順帶一提第一名是她的姐姐雨晗），與衣著相反，清純的臉孔形成淡淡的反差感，也讓她成為布拉里斯最想娶回來當老婆的第一名（本人同樣並不知情），而她經營的這家魔法商店，是專門販賣別的店舖不能賣的貨品，例如是魔法使所使用的法杖、權杖和防具，以及用魔法文字編寫而成的回城卷軸。

　　那麼，為甚麼其他商店不能賣這些東西呢？因為包括法杖所內，魔法使身上的所有武器防具都附有咒文，這些咒文一般人是不懂、不能編寫的，能夠製作這些貨物的人必須具有中階魔法使的身分或是擁有魔法道具執照，魔力夢夢雖然只是中階魔法使，但她擁有中階魔法道具執照，而在布拉里斯內也只有魔力夢夢有，自然就是由她來開設這家店了。

　　映雪雖然不是立志成為魔法使，但也經常蒙受她的照顧，所以和她也能聊得來，不過當然還是比不上她的高階魔法使姐姐就是了。

　　這時，在訓練所廣場上有幾個與映雪差不多年歲的少年少女指著她這邊指指點點，映雪這才注意到，一看，腦袋瓜「唰」地低了下去，但即便如此，那些人的輕聲細語還是傳到了映雪的耳中。

　　「……嘿，妳看啊，是利迪娜跟她的姐姐耶，就站在那邊和夢夢姐聊天的那個。」

　　「哎呀，有好些時間沒看見她了，再看，這差距還真不是一點半點啊？別說相貌了，看她縮在她姐姐旁邊那副樣子，不說還真以為是跟班呢？哈哈……」

　　「我就說吧？還真沒半點相像的，啊除了那雙眼睛吧？呵呵呵……」

　　「天啊，要是我早就丟臉得不敢出門了，她怎麼就敢跟著她姐出來蹓躂啊？真的是……」

　　正在聊天的雨晗也聽見了，她閉上了嘴，向魔力夢夢投了一眼抱歉的眼神，接著走到呆站著的映雪身邊，她低著腦袋，棕色的長馬尾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毫無生氣地垂掛著。

　　雨晗往廣場方向瞪了一眼，那些少年瞬地噤了聲，迅速地返回自己的隊伍，雨晗把視線移回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肩膀。

　　「小雪？我們回家吧。」

　　映雪抬起頭，雨晗看見那雙與她同出一轍，卻懨懨的藍眸，她心底一酸，映雪點點頭，牽起了她套著紫色絲質手套的手掌，隔著布片，雨晗總覺得有些不太真切，她再次看了映雪一眼，卻發現映雪的眼神並沒有看著她，而是望著遠方的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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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家就在依斯特布外眾多房屋中的其中一間，與其他的大同小異，是一間塗成綠色的屋頂和木頭搭成的小木屋，但在圍繞著村子而建的房子之中，卻只有他們家的是孤零零地待在更遠的地方，

　　映雪走在雨晗的前頭，走出依斯特布的廣場後，她便鬆開了雨晗的手，一直堅持走在雨晗的前面，她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走著，棕色馬尾靜靜地左右晃動著，像只是一個領路人為後面的她帶路而已。

　　雨晗注視著妹妹那條無精打采的辮子，想起了小時候的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髮，到學校卻被人取笑像個鳥窩，在下課後在她懷裡哭得一蹋糊塗。

　　她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妹妹在學習上是有問題的，小時候還好說，稍微長大後被嘲弄、排斥都算是預料之中，但她想不出辦法解決妹妹的問題，從前的她開朗活潑，有些傻氣，那時以為她只是還沒長開；在長成少女以後，那些小毛病就成為了同學中的笑柄，經常在講課時發呆，無法集中精神。漸漸地，笑容就從妹妹的臉上溜走了，每個早晨，在被自己叫醒後，映雪穿著睡衣，蹲在床上大哭大喊的那段日子，她還記得很清楚。

　　妹妹跟不上同學的進度，再加上學習方面的理解能力低下，再侮辱的綽號都被叫過，也曾傳入過雨晗的耳中，那段時間對她來說非常非常地難熬，始終最後她想開了，她知道妹妹想要的是甚麼，於是她向學校提出了退學申請。

　　她忘不了告知妹妹不要再去上學的那天，妹妹哭著，又笑著的表情……怎麼可能忘得了？

　　那天之後，妹妹的笑容又回來了，她早起為雨晗做飯，順便做好自己的便當，在雨晗出門工作後收拾好碗碟，接著打掃家裡，下午的時間就是她的自由時間，她會在波布爾平原或莫德琳城附近玩耍抑或閑逛，總之就會花掉自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雨晗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但只要映雪──她的妹妹快樂就夠了。

　　她想著這些舊事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走在前面的映雪從腰間掛著的紅色小包裏拿出了鑰匙，打開了門鎖。木門推開後，熟悉的味道包圍了雨晗，這便是她倆從小生活著的家。

　　客廳中央是一張舖著綠白相間枱布的長方形木餐桌，左邊牆後的是廚房，右邊角落則放著她倆的雙層床，床前地毯堆放著的是隨意丟到一處的書本，有被映雪撕過的課本，也有被她倆多次翻閱破破爛爛的魔法書，還有連雨晗也看不懂的映雪寫的筆記本。

　　映雪把鑰匙塞回包裏，脫下了粉色皮靴，踱到書堆裏大字躺下。雨晗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紫紅色長靴除下，接著把頭上的法帽掛到椅背上，走到映雪身邊。

　　兩人四目瞪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