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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在每天起床練習晚上上床睡覺的生活中過了幾天,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考試當日,映雪奇蹟地在清晨就自覺地爬了起來,暼了墊著手臂在椅子上淺睡的無楓一下,便偷偷摸摸地從窗戶離開了旅館,憑著這幾天跟著無楓走的記憶,自己一個人來到山上的平原,開始做著熱身運動。

  時間還很早,太陽還不高,有幾陣夾著晨間清新氣息的微風吹來,映雪滿足地深呼吸,朝著晴空揮了一會兒劍,額頭稍微滲出些薄汗後,無楓才慢悠悠地來到。

  他當然感覺得到她起床的動靜,不過沒去理會罷了,他好奇地看著露出認真神情的映雪,天空很藍,風吹開了他的髮絲,金眸也顯得異常溫柔。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停了下來,看向交叉著手臂打量著她的無楓。

  「早安。」她說。

  「嗯。」

  他淡淡地應了,映雪將視線轉回頭上的藍天,她鬆開腦後的馬尾,又重新綁緊,棕色髮絲在陽光下透著溫暖的褐色,無楓走近,遞給她一個紙袋。

  「餓了吧?吃了再練習。」

  「,謝謝。」

  映雪將劍插回劍鞘之中,接過紙包隨意在草地上一坐,打開一看,蕃茄醬與黃芥末的味道撲鼻而來,她「啊」了聲,光用聞的就曉得了,那是蘿夏家的店在早晨才會販賣的熱狗,無數次被映雪向她們抱怨為何在其他時間就不賣了的產品,濃郁的香味讓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好意思,讓你特地到村子裏面買了……」

  「小事情而已。」

  可能真的很餓,映雪一口接著一口,無楓側了側脖子,發出幾聲沉響,映雪速度奇快地將熱狗徹底吃完,連手指上殘留的醬料都舔了乾淨,把垃圾折起塞到腰包裏。

  「嗯……開始吧。」

  映雪頜首,將地上的劍重新拾起,有點猶豫地握著劍柄,重的不是劍,是揮劍的後果。

  「保持鎮靜,慌亂不會為妳帶來任何好處。」她的緊張和猶豫他都看在眼裏,便開口說了幾句,映雪轉過頭來,正視著他,才發現無楓的頭頂上有幾撮睡亂的黑髮,「如果某些狀況……不,妳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比較好。」

  「甚麼?」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那撮頭髮上,反應有些遲鈍地反問著。

  無楓頓了頓,她一臉茫然,雖然有點遲疑,還是說出口了。

  「考試有這麼個規定,不得對他人造出傷害行為。可是,並沒有說不能對其他考生造出妨礙行為。」剛剛打聽來的。

  映雪一愣,也是明白過來了,她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纏布粗糙的觸感刺入她的手掌心。

  「考試過程中,考官也不會任何時間都照料到妳,換言之,在妳考試時,其他人無法得知妳的情況。」他慢慢地說著,像在給時間她消化似的,她默默地聽著,眉頭打著結。

  「妳懂了嗎?所以必要時候……」他見她沒有反應,兩隻手掌用力地搭上她的拳頭,映雪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要抵抗。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說下去,只有那雙金眸冰冷地盯著她,她想要退縮,他卻將她的手抓得緊緊的,她惱怒地掙扎開來,劍鞘掉在草地上發出一下悶響。

  「這只是個考試,」映雪後退了幾次,環抱著自己,白色裙子下穿了一條方便活動的長褲,雖然有點醜,但誰會在意這種小事。「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會有甚麼需要對……用劍的時候的。」

  她指的是將劍的目標換成人類的意思,無楓聽懂了,翻了個白眼,嘲弄地笑著。

  「希望妳知道自己在幹甚麼。」

  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再次低頭,手中那把散發著銀白光澤的東西始終讓她很不自在。

  有那麼廉價嗎?

  不可能吧。

  才不可能那樣,這個目標才沒有那麼廉價吧?至少,我……

  「我……」

  無楓挑眉,等待著她的開口。

  映雪闔上眼睛,在那一瞬間是無楓看錯了嗎?那時,她的身體像蒙上一層淡淡的白光,在晴空下是如此耀眼,她再度睜開了眼,眸子當中已經拋去了迷惘。

  「我會的,若是真發生那個情況,我會揮劍的。」

 

---

 

  依斯特布廣場。

  正午的陽光無差別地照遍了整個布拉里斯村,比平常多上不止一倍的人擁擠地聚在這個圓形的小小廣場之內,人聲嘈雜,多數的人都穿著樣式相同的衣服,他們是學校裏的見習生,正在等待考試開始。

  在廣場中央的鐘樓下,有一個特地用欄杆圍起來的圓形區域,其中站著各個職業的訓練教官和助教,為每個見習生做檢錄。

  在幾人之中,特別高大的一個留著金髮,綁著一根長辮子的女子是勇者的訓練教官──展大勒克,一身笨重的銀色盔甲令人注目,然而她動作絲毫未受影響,銳利的眼神讓見習生也不禁膽怯;另一個在展大勒克身邊蓄著一頭翠綠的秀髮,帶著淡淡的微笑的美麗女子叫做梅吉斯,她穿著黑色外套,緊繃的白色馬褲和皮長靴,帥氣的裝束以及外貌都令人讚嘆,她是魔法使的訓練教官;比其餘兩位矮了一半,像是小孩般嬌小的桑德,他是雜技師的訓練教官,矮小的身材讓不少人得知他就是雜技師教官時都發出質疑的聲音,與另外兩位女教官的搶眼比起來,他是以實力向大家說明,他確實是有這個資格的。

  映雪蓋著白金邊的連帽,小心翼翼地遮住臉,悄悄地混到人群之中,所幸的是,其他人看見個這麼打扮的人,都認為她是個怪胎,一路走來甚至未有人打探。映雪心情雖然有些複雜,可還是鬆了口氣,別的見習生有些閉上眼祈禱著,有些則一臉緊張,與朋友討論著稍後的考試,她莫名順利地在人群之中前進,三位教官留意到了,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然而她在斗篷下迅速地看了三位教官一眼,便別過頭去,穿越人群,往著圓形區域的另一側走去,特別與那三位保持了距離,在那三人的右側方,一位少女身材,穿著水藍色長袍的女子靜靜地佇立著,她雪白的肌膚彷若人偶,同樣湛藍的兩根長粗麻花辮躺在她的肩上,女子的名字喚作亞西斯,是神職者的訓練教官,雖然如此,見習生們檢錄的工作卻都是旁邊的助教在做,她只是靜靜地站著,一聲不吭。

  映雪偷偷地凝視著她陽光下完美的側臉,有一次在夜晚偷偷溜出去時,意外地看到這名女子獨自站在空中被棄置的飛船上,她那時很好奇,便偷看著,她水藍色的長髮與長袍在夜風中飛舞,耳邊則傳來她優美的歌聲。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亞西斯,之後都只是擦肩而過,充其量只是點點頭,打個招呼,她總是用著空洞的眼神看著遠方,就像是不吃人間煙火的仙一樣。

  映雪緩慢地拖著腳步,沒怎麼引人注意地就到達了亞西斯的前方。

  亞西斯依然是沒看這邊一眼,映雪低著頭,向訓練助教遞出右手一直拿著的東西,那是一封信,是無楓給她寫的推薦信,助教小姐將它拆開,細心地閱讀著。

  「這是推薦信……妳是誰?名字是?」助教問道,映雪只好揭開帽子,其他人看到她的相貌後,馬上得知了她的身份,身後一陣哄動。

  映雪並沒有說話,只是強裝平靜地盯著亞西斯,助教驚訝地說著。「妳是映雪‧利迪娜?不就是最近失蹤的……」

  身後的見習生們竊竊私語的聲音,映雪努力地讓自己假裝沒聽見。

  「咳咳……我沒有失蹤,只是暫時離家而已。」映雪生硬地說,她的背上已經開始冒汗,手心更是緊張得顫抖著。「這跟考試無關吧?」

  「欸?呃……按理說是可以沒錯。」助教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旁邊的亞西斯,想當然爾沒有回應的對象,助教想起了她沒在學校上課的事,狐疑著再次打開信來閱讀著。

  映雪站著沒動,這次一直沒吭聲的亞西斯卻終於動了動眼睛,向她看來。

 

  「妳來了啊。」

  動聽的嗓音,如同在那晚聽見的一樣,如同天籟,映雪吃驚地注視著她;亞西斯依舊是無垢的眼神,然而,當中卻有著神采。

  「欸?」

  她微笑著,踏著長袍,越過她身邊的助教小姐,步到映雪跟前。映雪白金色的斗篷與她一身水藍法袍形成對比,亞西斯伸出手來,輕碰著映雪的臉頰,溫暖的指尖劃過她側臉的弧度。

  「我已經等妳很久了。」

  亞西斯說著令人費解的話,此時那副如少女般潔淨的臉孔在映雪看來卻有點可怕,那雙眼是如此清澈,可是與其說她是注視著映雪,不如說她注視的是前方某處罷了。

  「亞西斯,妳……」

  「請盡快地茁長起來,並且當心途中的障礙。」亞西斯突如其來地貼近她的耳邊,輕輕的說著,然而映雪是聽得一頭霧水。「她已經出現了,並且已經蠢蠢欲動……我無法做任何事,我只能『聽見』,只能警示你們。」

  「……妳指的是甚麼?」映雪問,她是完全搞不懂她在說甚麼,可是她想亞西斯一定是有些甚麼目的,才會跟她說這些的,因此雖然搞不懂,也只好繼續追問。助教一臉驚愕的表情,可能自己臉上的表情也跟她一樣吧。

  「只有你們少數人才能與她對峙,我即便是聖職者,也只能『聽見』她的聲音罷了……」亞西斯露出悲傷的神情,她輕輕撫上映雪的頭髮。「她是我們的末日,我們都被分配跪在她的身前……」

  「亞西斯,妳說的到底是誰?」映雪忍不住問道,這是她發出的警告嗎?亞西斯這是向她求救?「末日是甚麼意思?」

  「……覆滅,齒輪重啟,天地回歸於無──」亞西斯皺著眉頭,看似痛苦地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衫,那空洞的雙眼卻始終緊緊地盯著映雪不放。「只有光之子,才能拯救我們……」

  映雪完全不能理解,只能愣愣地望著亞西斯。

  她痛苦地抓緊映雪的長袍,似是被甚麼扯拉著一樣,半跪著在映雪眼前。

  「這是妳的使命,也是妳的宿命。她已經知道了,我能『聽見』!她快要行動了,光之子啊!」

  亞西斯如失控般地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包括映雪在外,大部分人都沒搞清楚她最後講了些甚麼,全場鴉雀無聲,訓練助教見狀,衝來跑來扶起亞西斯,她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映雪說道。

  「……考試稍後就會開始,妳在這裏候著吧。」

  映雪機械地點了頭,接著助教和其他一部分村民協力將臉色發白的亞西斯抬回訓練所裏面,這時她身後的見習生們的聲音終於爆發出來。

  「喂你們有聽見亞西斯老師剛才說些甚麼嗎?」「她就是那個雨晗‧利迪娜的妹妹嗎?長相差有點遠吶!」「聽我說,可能是她耍了些甚麼手段……」「該不會是她跟老師說了些甚麼話,老師才……」「天啊,她到底哪來的推薦信啊?肯定靠的關係拿來的吧?」「她也敢來參加考試啊?可能一開始就被刷下去了!」

  映雪聽著,卻未發一言,她單薄的背影背對著身後的人們,被指責成怎麼樣她都不想理會,這次她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

  但是,亞西斯方才對她說的話確實非常奇怪,之子?已經出現了的「她」又是誰?

  妳說的到底是甚麼意思?

  映雪往訓練所深深地望了一眼,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現在想那麼多也沒有用,只能讓自己專注……將多餘的聲音忽略掉,她現在該做的就是整理好心情,準備考試。

  在多餘的聲音之中,卻有一道是那麼突兀地在人聲湊巧停頓的那一刻響起,映雪馬上張開了眼,轉過身來。

 

  「映雪!」

  一個人影在人群的最後面呼喊著,然而就算那人兒再怎麼小,映雪也有自信立即就能認出來,當然確實如此。

  「姐姐……」

  雨晗並未戴著法帽,她金色的長卷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紫紅色的法衣在人群之中飛舞著,她的出現似讓其他人都成為了佈景,她自己本身就是一顆光輝。

  啊,她的姐姐一直都這麼耀眼啊。映雪想著。

  雨晗迅速地穿過人堆,其他人都很識時務地讓開了一條路,眨眼間,她便來到距映雪兩步之遙的地方,映雪終於看清了她的表情──既憤怒,又驚惶。

  「妳這些天到底去哪裏了!妳讓我有多麼擔心妳知道嗎?映雪,妳回答我!」雨晗大聲質問。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不會再有下次了。」她淺笑著,雨晗心裏刺了一下,她並不了解那笑容的意義。

  「我說了不讓妳參加考試的,妳現在連姐姐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映雪沒看她的臉,低頭捋了捋斗篷,撫平被亞西斯抓皺的痕跡,她往樹林暼了眼,他應該在裏面吧。

  但那並不重要。

  映雪抬起臉,與雨晗對視著,平靜的表情讓雨晗心中不安。

  「對不起。」她再重覆了一次,笑容淡淡地揚起。

 

  「可是這一次我不能聽妳的……就讓我忤逆妳的話一次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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